【忘羡】何以盗故人？/短篇/ /原著平行世界/
>短篇HE完结。原著世界观。
>尝试一个不断回忆杀不断闪瞎群众的故事。
——醉翁之意不在酒，盗子之乐亦不在偷。
壹
流浪的孩子一般有三条路。如果想要活着，那就只剩两条。寄人篱下。
和靠自己单干。
孩群里选择第二条的不在少数，这个镇上就有一群。不过奇也倒奇，镇上人也不会真的记恨多久，反而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为多。
甚至有些镇民还甚是欢迎一个盗食给流浪小儿的传奇人物。
——最近这镇子上，突然出了个神偷。
这神偷最近可是最近大街小巷风声水起。一些人口中是唯恐天下不乱的小人，另一群人口中，则是偷了东西喂给流浪孩子吃的善人。
只是不管哪一派的嘴里，喊出来的称呼，都是“那神偷”。
神偷之所以神。
神在神出鬼没。传言迄今为止镇上被他盯上的东西还从未失手过，有不少想要一睹尊容的甚至部下天罗地网也未能捕获。
有传言这神偷刚来镇上一会儿最先偷的还是姑苏蓝氏的宝物，尽管被捉拿却不费功夫就逃之夭夭。只是偷了再还三番两次厌倦了才没有再去。
对，偷了再还。
神偷更神在处事怪异。
一开始村里人也对着这位神偷叫喊叫打，只是没过几日，大家都发现自家被偷得东西过几日总能被其他东西还上。这下大家都没话可说了。反而这神偷成了闲愉时可供畅谈的佳料。
有人力挺崇拜，也有人反感至极。
不是什么见得了世面的大人物，民间却流传得更为热闹。大约是自己哪一次闲着没事儿想出出风头，给围捕之人留下了背影之外，还挥了挥手留下了名字。
“看在你这么崇拜我的份儿上，我就难为难为给你报个名字好了！听好了啊，你们的神偷——”
魏无羡。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不出几日，魏无羡自个儿走在大街上买个番薯也知道自己的名字传遍整个镇了，只能抱着番薯哭笑不得。
捧着几个番薯穿行，耳边渐渐清静，魏无羡脚步顿了一顿，然后拐进了一个小巷里。这是偏远废弃的一篇住宅，一整片都有大火烧过的痕迹，满目焦黄。
当年刚回来时，一片疮痍也让魏无羡受了惊，如今倒是成了给流浪儿再好不过的藏身之地。
拐进小巷，果然见着一群满身补丁的孩子带着树枝在地上划着跑着，有时提着树枝当作舞剑嬉闹。
红绸发带乌黑裳。见这位镇上风流一时的神偷，一群小孩都放下了树枝围上去。
哪是冲着我，准时看中了那番薯吧。
魏无羡蹲下身子，笑着递过了怀中番薯。
抬起头，不远处墙边，照常有个小孩没有冲着番薯过来。
只是靠着墙壁屈膝而坐，偶尔微微侧身看向这里，腰间别着的空葫芦也随着侧身碰到了地上敲出一声清脆。
果不其然也会有另一个看起来普通至极的小孩掰开自己的番薯，跑过去递过去一半番薯哄那个别着葫芦的孩吃。
道是奇怪却也不奇。
这样的景象也早已看惯。尽管别葫芦的那个沉默得扭过头，递过番薯的还是不依不饶地往人手里塞。
魏无羡站起身看着一会儿小儿吃食，便摆摆袖转身。
往回走去却刻意饶了路，残骸废墟中到处都是一样的残破光景如出一辙。若不是极熟悉此地的人，势必摸不清道路。
魏无羡刻意绕了一段路，随着耳边孩童嬉闹声渐行渐远，拐进了之前来时不曾到过的一片废墟里。
只是在一片空旷里，魏无羡毫无预兆地停下了脚步。
秋风卷起沙尘迷了过道，卷起暗红飘带绑起的肩前发丝。魏无羡眯眼聆听，嘴角不禁弯起。
沙尘过去，魏无羡跺了跺脚睁开眼，确定了方向似的转过身，抬手招呼咧嘴笑道：
“我说怎么最近我总觉得有人跟着。竟还有能耐一路跟过来。好啦好啦不管你是崇拜者还是来算计我的，算你是头一个能跟到这儿还不跟丢了的，你即使出来我也不会拿你怎么样。”
除了风声再没有什么回应的了。
仿佛魏无羡就是突然对着空气臆想又叫又喊。
“怎么还不肯出来…？”
魏无羡看似有些烦躁地挠挠头，然后冲着某幢连墙都只垮得剩下了半面的房子喊着。
“你看看！你不出来却又不肯走，你一直跟着我，我看不见你我也难受。要是再不出来，我只好自己去抓啦！”
说罢魏无羡深呼吸一口气，甩手攀梁翻上屋檐。
大约正等着自己去找呢。
屋檐下靠着一袭白衣，乌黑鬓发里裹挟着白色抹额。
这尘埃飞扬里一片雪白看得魏无羡都心疼。
怎么就不怕脏了。
对街檐下人背古琴绑抹额，衣袍上特殊的家纹尽入眼帘。魏无羡一怔，随即又笑开来，慢悠悠地跳下屋檐走近白裳。
“姑苏蓝氏子弟。
“哈哈，也怪不得能一路紧跟，身手不赖啊
“可是最近我也没偷过你们家东西怎么又派人来追我。
“啊难不成是你自个儿想要跟的？
“怎么？想不到你也崇拜我！
“不是不是我跟你讲。我就是个偷东西的，哪受得起你们蓝氏子弟崇拜。要真打我也肯定打不过你们。
“嗯？
“你怎么不说话？”
原本这一句是话里带笑的。
然而面前那人沉默的抬头一个眼神，魏无羡的脸色不由得凝固了起来。
这个人……像极了……
“怎么不说话啊你这人！”
魏无羡叫道。
“……”
“你真是块不会说话的木头吗？”
“……”
“……行，行，服了服了！那，那你这见着我什么也不想干，也别跟着了。你不累我还不自在。”
魏无羡摆摆手转身离去。
然而实际上，这样赶人走的戏码演了三四遍还是无果。
最终还是由着人跟着。
只是这跟着跟着，魏无羡觉着自己仿佛真的被跟出毛病来了。
原本只是知道自己身后跟着块木头心里有个疙瘩一样不太称心，结果这疙瘩还不依不饶愈长愈大。
从一开始的熟视无睹渐渐变成了留意后面那个人。
偶尔会扭头瞄一眼穿梭在人群里的身影，或者是发现身影不在自己身后了竟有些心痒。
越看越像脑海中那个轮廓，除了这个，魏无羡还私底下给这人定下了外观上的第一印象。
——美。虽然是冷了点，但是依旧美。
留意了一次又一次，克制了一次又一次，魏无羡心里那个疙瘩终究没能铲平。
终于在一次看见身后那人的被路边兔子吸引的时候忍不住凑了上去。
“怎么啦？看什么呢！”
为了从那人脸上弄点儿表情出来，魏无羡特意蹑手蹑脚靠近，然后“啪”得一声打上人后肩。
然后那人波澜不惊地转头，波澜不惊的表情，没有一点点受惊意思的瞳孔盯得魏无羡有些吃瘪。
盯什么，盯什么？
谁让他总跟着我不走的？多看人几眼怎么了？想跑上去讲讲话怎么了？吓唬吓唬人怎么了？
魏无羡内心不服气道。
可是面对着这没有一丝惊吓的表情，这些话到了魏无羡嘴边就变了样。
“我看你这成天就跟着也怪无聊的，我呢，这大白天的也没什么想去的地儿，咱们讲讲话吧？”
正当决定不等人回答直接张口往下滔滔不绝时，魏无羡耳边一声“嗯。”硬是掐断了他整个人的动作。
说话了！说话了说话了！
刚才绝对是他说的吧？
即使只是被回答了一句嗯，魏无羡竟觉得有些开心。心里那块疙瘩也没硌着这么难受了。
这一开心，魏无羡的话就更多了。
一边嘴里不停，还一边上窜下跳，从扶额到白袍，哪个不是东碰碰西摸摸好奇至极。
一路说了过来，漫无目的地穿过了各个村子，绕着这个还不算小的镇子穿来穿去。
晚上那人准时离开，魏无羡就去干自己该干的事儿，早上又会准时被那人叫醒，然后也许会继续躺在树下睡觉，也许就挂在树上荡着聊天，也许就拉着人跑来跑去。
也许是一旬，也许是一月。
平淡的日子总是很快就溜过去了。
有一晚该偷该还都干完了，躺在一颗大树下。
树上的叶子掉在脸上，魏无羡捻在眼前，捏着叶柄打转，边转边想起来。
那个时候也是在那片废城里，遇见的那个人；那个时候也是在树下，每天被那个人准时叫醒。
好巧不巧，那个人也有着乌发白袍，额上也绑着这样一条带子。
蓝忘机。蓝湛。
抓着叶子，已经半入梦乡的魏无羡微微带起一丝笑意。
哪有刚认识就连字带名儿上报的？
蓝湛、蓝湛……
果真像极了……
好像这笑意又微微泛苦，只是还未泛尽，就又重新平静下去。
平静地等待下一个清晨，蓝湛背着古琴准时寻来，蹲下身子拨开自己额上的碎发，然后叫着自己名字。
也许早就醒了，只是想听听他难得的声音。也许还没醒，那样更好，醒来的第一眼就那么清澈。
多好。
贰
“怎么了？”
尽管是平平淡淡的声音但是只要想想这话是从蓝湛嘴里说出来的就一阵高兴。
一高兴，魏无羡就控制不住自己手里的天子笑，仰起头捧起酒坛就灌。
蓝忘机也不拦着，只是静静地坐在一边看着。
然后猝不及防地，魏无羡就歪过身子靠在蓝忘机肩上。
接着越来越歪，越来越歪，沉甸甸的头颅从肩，直直滑到了大腿上。
蓝忘机的表情有了一丝微妙的变化。
魏无羡看在眼里，虽然读不懂是什么表情，但是就是觉得更高兴了。
明明像块木头一样，怎么蓝湛就能让自己这么高兴呢？
魏无羡心想。
原本挖出这三五坛偷偷埋下的天子笑，应该是来解闷的，谁知这解闷的哪是天子笑啊？
魏无羡头有些晕，也许是因为刚才倒下来时撞击过重的关系，反正绝不是喝醉。
这样的角度正好能迷迷糊糊望见蓝忘机下颔棱角分明的轮廓。
每次盯着蓝忘机看，魏无羡总觉得自己能把那个身影和他重叠起来。
然后再清醒过来强迫自己别去想这些事儿。
和那个人，和蓝湛很像的还有那个别葫芦的孩子。
从一派高冷的气质上，魏无羡当时遇到那别葫芦的就被吸引了过去。
这才知道这里有一群不服天命的流浪儿，才走上了“神偷”的道路。
要说起来，今天魏无羡喝酒的缘由，也和这个他有关。
“今天有个孩子着急地跑过来找我，他和我说，那个别着葫芦的流浪孩不见了。”
也不管蓝忘机点头了还是没点头，魏无羡还是靠在蓝忘机腿上自顾自地比划着说下去。
别着葫芦的消失已经有两三天了，只是最近魏无羡没去探望过他们才全然不知。
失踪本身就不是什么令人惊讶的事，甚至对于这群孩子来说更是是时时刻刻都有可能发生。
只是这个别葫芦的小孩太过于不同，不同到给予了当时刚回到镇上一片茫然的魏无羡一定的生存意义——偷盗。
刚刚回到镇子的魏无羡首先看到的，就是那一片被大火烧过的废墟。
走过每一条熟悉无比的街道，魏无羡每一步仿佛都走在刀尖上疼痛。
当年大火漫天不知道烧光了多少人命，自己甚至晕了过去，最后睁开眼就躺在人来人往的集市边上，怎么出来的都不知道。
靠着十来年流血打拼。
天晓得魏无羡怎么度过的这十来年，最后大约实在厌倦了那样的生活，选择了重新回到故乡。
本以为是早已重建，想不到……想不到……
当年故乡的光景早已不在，支撑着魏无羡十几年的那个身影在眼前晃过。
十几年的找寻，几十年的物是人非，回到故乡后满目疮痍的绝望无疑是雪上添霜。
遇到那个人的两三个年头里，他们曾经走过那里，路过这里，曾经在这里第一次相遇。
“我突然想讲讲我小时候的故事了。你听不听？”
魏无羡伸长手臂将手中捻着的枫红落叶别上蓝忘机耳畔。
蓝忘机还是点点头。
落叶就随着点头落下来，在空中翻了几个圈儿。
魏无羡看着落叶，又想到那个时候那个人了。
魏无羡偷鸡摸狗的本事可是从小练到大的。
说到底为什么最后选择为这群流浪儿开始新的生活，不过是触景生情罢了。
本身自己，当年就是这么夜宿街头的。
作为实实在在的流浪儿，当时魏无羡甚至觉得自己或许需要偷粮充饥一辈子了。
然而就在他这么想着一边扒上另一家人家窗户的时候，身后传来的声音让自己后脑勺发麻。
或许偷不了一辈子粮了。
被抓住了。
第一个反应当然是逃，只是不知对方是何方圣神，明明看起来也是同龄，却还没开溜就已经被抓住了。
小时候的印象实在太过模糊，魏无羡只记得那人给了自己两个馒头，让自己还回去。
自己也就真的还了。
什么事儿都没有。
一切平静得让魏无羡难以置信。
更加难以置信的是第二天，第三天，甚至接下来两年里。
每天醒来的时候都有那个人给自己送东西来。而自己也会偷偷跑去给小伙伴们分着。
准时辞去，准时在第二天早上回来送吃的。
魏无羡在这个镇上碰到的第一个对他这么好的人，就是这个乌发白袍的人。
只是这人话少得要命，简直像一根木头反应冷淡。但是魏无羡就是喜欢和他待在一起，告诉他镇上看到有趣的事儿，告诉他哪片草丛里有特别好看的叶子，告诉他一切自己脑子里装着的东西，甚至在不知不觉中养成了一开口就废话连篇的习惯。
那个时候，只是为了看见那人脸上一点点的表情，魏无羡一大清早就醒来爬上枫树，等到人来时狂摇树枝甩了人一身枫叶。
只是甩得用力过头，一不小心把自己给摔了下去。
紧张得一闭眼，结果撞进了人怀里。
不免还是有些疼痛，魏无羡不由得龇牙咧嘴起来。
结果这么一喊痛，竟看见了一向冷淡的人脸上一丝波动。
是什么样的表情呢？
本来魏无羡是该想这个的。
但是一睁开眼，魏无羡就移不开眼珠了。
“好漂亮！好漂亮！”
披着零落枫叶的那个人真的漂亮。
红红的枫叶不知怎么就特别能映出他的美，火红的颜色甚至把他脸上固有的一层冰冷都仿佛融化得温暖。
“好漂亮啊！”魏无羡赖在人怀里不肯下来，死死勾住了人脖子，“再抱会儿我，再抱会儿……”
两年时光飞逝，突然有一天，那人没有来。
魏无羡担心着急了一整天。
第二天一醒来，便是满眼火光。
不只是被谁救了还是本身大难不死。
魏无羡醒来的时候第一时间赶回去，却又被漫天灰尘赶回来。
传入耳中的消息无一例外。
除了魏无羡，镇子里的人，无人生还。
“后来我一直没找到他。”魏无羡靠在蓝忘机腿上口齿不清地嘟囔着，仿佛快要睡着一般。
“我一直觉得，他已经死在那片火海里了。可是我又一直不敢相信。他那么厉害。我总觉得救我出来的，一定就是他。
“我找他，从那场大火我15岁起，找了十二年，今年是第十三年。
“本来我已经放弃了，准备就这样随着这个边上的小镇安然度日。
“可是现在我突然又觉得，我好像找到了。”
魏无羡撑着地缓慢地坐起身，然后伸手拉住蓝忘机的衣襟。
今日是别葫芦的孩子不见，难说明天蓝忘机会不会也失踪，魏无羡觉得这只是没由来的瞎操心，可是怎么办，这份担心他还真不能不管。
也许是真的认错人了，毕竟现在魏无羡自己打心底都觉得这是近乎不可能的事情。
但是有什么办法呢？
想到他会离开自己时心底油然而生那样剧烈的害怕，是不会骗人的。
丢了一次的东西，怎么能丢第二次。
“我觉得，我应该找到了。
“以前的那一个，我已经不再愿意去回忆了。可是现在这一个，我实在害怕再丢弃。
“偷东西是没有还来还去这一说的。既然是我偷来的，怎么能还呢？”
魏无羡探身贴近了面前不知此刻表情有没有一丝变化的人，抬头靠上了人颈窝轻轻道：“当我喝醉了说胡话也好，蓝湛，抱抱我……”
也许是真的困了。
一觉醒来之后的记忆只停留在这里，甚至最后蓝湛究竟抱了没抱都记不得。
只知道自己醒来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
蓝忘机没来。
一旬。十日。
蓝忘机一天都没有来。
魏无羡一句话也没有说过，十天，甚至自言自语和骂一句都没有。
就平平常常地照旧偷东西还东西，再把东西送到流浪孩群。
第十一天。
在得知那个着急着来告诉自己别葫芦不见的那个小孩，等了十天没有等到去找人了时，魏无羡点了点头，挤出了这十天来唯一的一句话：“好，好！好啊！”
多半有去无回。
有去无回。
好个有去无回！
还是那颗树下，失神也好有意也好，魏无羡砸掉了刚灌空了的酒坛。
然后靠在树下空洞的盯着地上火红的树叶茫然。
自己这是做什么呢。
蛮不讲理偷来的就该还。
可是这点道理，为什么，为什么我就明白不了呢。
为什么我就是……不想还呢？
不想还懂吗。懂吗蓝湛？
叁
急事来得突然。
想不到十三年前的族氏之争竟未了结，不知是那个多舌小人，几句话又挑起往日争端。
十二年颠沛流离让姑苏蓝氏元气大伤，本以为这一年风平浪静的调养是个好的开始，不料确是更猛烈暴雨前的征兆。
折起手心信鸽传来的急书，蓝忘机淡淡地盯着怀里已经熟睡过去的魏无羡，然后轻轻调整位置，将人搁在树干边上，悄无声息的离去。
什么都没有带走，什么都没有留下。
十三年前火烧连城也是外氏族妄想打压姑苏蓝氏之举，险恶诡计使得蓝氏家长左右为难，最后蓝宗主还是作出了“舍镇救族”的决定。
没有人反对这样的决定，除了蓝忘机。
不顾兄父再三劝阻连夜赶回镇上救人。
“明晨未归，便不必等我。”
淡淡一句话就将所有人的劝阻和宗主的恼羞成怒抛在脑后。
尽管最终还是来得迟了。
就算没有来迟，仅凭一个十五岁少年又能挽回的了多少局势。
况且还是人为纵火。
火光冲天里，背着和自己体重相当的一个家伙，冲出火线。
更难的是纵火人看见有落单的蓝家小孩儿自投罗网，眼睛更是发亮。
第二天赶上家族队伍的时候，蓝忘机一身白袍沾满血色尘土，破门而入便晕倒在地。
那一次走得急，急得尽管回来了都没有来得及说上一句话。
然而这一次的事态看上去更为严重，或许…
十天的准备终于完毕，临行前蓝忘机还是抽身折回来想来看看魏无羡。
不知为什么，蓝忘机这一次离开，比十三年前更不甘心。
这一走，或许就回不来了。
不知是失神，还是有意，魏无羡砸掉了刚灌空的酒坛，安静地靠在书边。
魏无羡在想，这样喝完酒后不说话的气氛，自己竟有些不习惯。
一个转头，魏无羡看见了不远处远远望着他的蓝湛。
“蓝湛？”
魏无羡带着有些沙哑的嗓音轻轻问道。
不甘心声音被叶子沙沙声盖过，魏无羡再次扯大了嗓门喊了一句。
“蓝湛！”
然后魏无羡就看见那边站着的一身白袍，带着熟悉的波澜不惊的脸往这边走来。
魏无羡开始笑。
你看，不就是十天。
十天一过不就回来了吗？
我瞎操心个什么劲啊这是。
笑着笑着，魏无羡扶着树干慢腾腾地站起来，然后跌跌撞撞向蓝忘机蹒跚而去。
就像特意安排好的，正巧在蓝忘机面前，一个重心不稳跌在怀里。
蓝忘机就默不作声伸手扶住了一身酒气的魏无羡。
魏无羡又趁机伸手环上蓝忘机脖颈，一拉一扯，本身一个扶的动作不知怎么就成了抱。
魏无羡缩了缩往蓝湛怀里贴了贴。
他不知道为什么这里能让他觉得这么安心。
贴了又贴，魏无羡抬眼盯着蓝湛的脸。
果真好看极了。
魏无羡心道。
看着看着魏无羡突然笑出了声：“怎么还抱着我不放？莫不是这么多天没见特别想我。”
无理取闹。
这是魏无羡心底自己扔给自己的评价。
但是无理取闹我就是快活啊？
这是放纵自我的下一句。
蓝忘机闻言淡淡地看了魏无羡一眼，欲要松手，就听得胸前人又呵呵一笑。
“别。”
“别松手。”
轻飘飘的声音让蓝忘机皱了皱眉，心道莫不是又要睡着了。
然而下一秒，脸上扑面而来的酒气盖过了蓝忘机的疑惑。
略带笑意的温热嘴唇压了上去，魏无羡觉得自己仿佛只是好奇是不是这个冷冰冰的人就连嘴唇也是冷的，却又仿佛严肃得实在不像自己。
总觉得要是下一次蓝忘机真的不见了，那这辈子连亲都没亲到一下，可不是亏大发了。
正逢白露，天气愈来愈凉快，秋风扫过耳边，魏无羡不禁想起来第一次捉到这个跟着自己的人，也是在秋天。
竟然不知不觉就过去了一年。
一年。
魏无羡的脑袋里转过一年里两个人日日无所事事的画面。
然后转着转着又转到了物是人非的十二年里，又转到十三年前。转着转着再转回这一年。
真美。
这一年真是美极了。
蓝忘机没什么客气地啄了回去，魏无羡眯了眯眼，移了移环在人颈后的手。
手指捻起人后肩上一片枫叶，触过人耳后柔软的皮肤，别在耳后细发上。
没怎么别稳，枫叶又被秋风扫了下去，魏无羡就没再管那枫叶，闭上了眼睛。
一吻吻毕，偌大的树林里只有秋风扫过的声音。
就连魏无羡也没有先开口说话，只是微微有些喘气。
“近日氏族要事，我无法脱身。”
先开口的是蓝忘机。
魏无羡只是低着头，看不清表情地把蓝忘机的话收入耳中。
“事态险恶，这镇子也恐怕难保。”
意思已经很清楚了，魏无羡还是低着头没出声。
蓝忘机顿了顿，松了松魏无羡腰间的手，转身道：“凶多吉少，不必再等，告辞。”
肆
本以为这次姑苏蓝氏难逃一劫，谁知这天不可测，听说道上当年风流一时却隐退了整整一年的“魔道祖师”卷土重来，硬是给那个扬言在姑苏蓝氏地盘上为虎作伥的族氏弄了个翻天覆地才罢休。
有人说是姑苏蓝氏收买了魔道祖师，有人说是姑苏蓝氏不过是魔道祖师想要灭了人满门的幌子，有人还预言今后魔道祖师又要重出江湖搅得仙界不得安宁。
不得安宁。
呵。
魏无羡带着一批凶尸叩响了那不要命的族氏的门。
只是关节敲在竹门上叩响了第一个音节，凶尸顿时膨胀暴怒，一片林院顿时铺天盖地染上火光。
安宁。
如今我还你火烧满门。
还不是为了你还我安宁！
不知道烧了多久烧了多少，只知道自己每让凶尸发一次威，喉咙里便要吐出一摊鲜血。
魔道果真是伤及身心的。
献血的味道和痕迹太重，这样下去难保被人发现，但是…但是…只剩下最后一座竹院了。
等到最后一个老巢烧光，就都结束了 ！
支撑着有些疲惫的身体离开，身后的火光血色和魏无羡眼神的决绝如出一辙。
甚至感受不到任何的愤怒，现在的魏无羡脑袋里只剩下了一件事情。
要烧。
必须烧。
不得不烧。
蓝忘机顺手挡掉了几个追着魏无羡来的刺客，站在魏无羡身后的树上默默地看着。
极其难得的，蓝忘机皱起了眉。
早知如此就不该告诉他。
蓝忘机不是不知道魏无羡会这么做，只是没想到会做得这么绝对。
现在的魏无羡，恐怕已经被魔道所控，失了心神了。
突然蓝忘机眉关紧皱，一跃而下。
魏无羡就这么扶着边上的树干呕血，然后毫无征兆地直挺挺倒了下去。
魏无羡倒下去的那一刻，总觉得自己看到谁了。
肯定有谁在倒下去的时候接住了自己，魏无羡心中一片暖意。
15岁，独自在人来人往的集市醒来，不知何去何从。
阴差阳错听说了夜猎，听说了仙魔之道，便踏上了这条不归路。
用上了前面十五年的功夫，硬生生把各家的修仙之书从藏书阁里偷了出来。不知怎么，还竟得来全不费工夫。
大约是天资聪慧，不过多久魏无羡便掌握了最基本的要领，可惜仙道要是修行必得规规矩矩来日方长。魔道虽伤身伤心却修炼得极快。迫不得已之下，魏无羡只好将目标转向道上令人谈虎色变的禁术，魔道。
说来也奇，明明是禁术之书偷来却也容易，竟没有一次没人发现。
也亏的这样，练就了后来名声称霸整个仙道的魔道祖师。
从此各家夜猎碰上棘手难题或是想要从鬼尸身上找寻线索的，无一不来求助于魏无羡。
虽然这十二年中接下来的日子魏无羡有吃有喝，日子过得风流倜傥，然而最后还是厌倦了这样风风雨雨的生活。
太多的氏族斗争，太多的恃强凌弱，太多的无能为力，魏无羡最后还是决定回故乡过过偷鸡摸狗的生活，至少来得安宁。
回到镇子上做神偷的一段日子里，魏无羡总在想起当时发生的事。
怎么自己当年身手那么差的时候，偷那种禁书还会没被捉住。
实在不可思议。
想着想着，魏无羡就想起来了。
有一回自己受人雇佣夜猎，当时魔道修炼得还未炉火纯青却不自量力硬着头皮差些丢了小命。
失血过多魏无羡有些头晕，迷迷糊糊在千钧一发之际似乎有人挡在了自己面前，然后那人三下五除二就搞定了那不知是尸是鬼的大玩意儿，打横抱起自己跑了。
一定是这个人吧。
一直悄悄的跟着自己也说不定。
对吧，一定是……
一样的感觉。一样的气息。
被一颠一颠地抱着。
不知道最后一个竹院有没有被自己烧掉，不知道自己是压制了心魔还是已经被心魔反噬，不知道自己是清醒的还是迷糊的，只知道现在自己又被抱着。
魏无羡突然就想起了什么。
本来搭在小腹上的手臂动了动，用尽了力气抬起来，敲在了抱着自己的人身上。
然后伸伸手臂，魏无羡沿着人胸，颈，脸颊，发丝，一路摸到额上。
直到最后触碰到了人额上绑着的一层抹额，魏无羡心满意足地重新垂下了手，往人怀里蹭了蹭重新熟睡过去。
魏无羡当然不知道那个时候晕过去，被蓝忘机抱起来的时候，对着蓝忘机拳打脚踢，嘴里却哭着喊着，口齿不清地喃喃着蓝湛的名字。
不会知道。
他也不会知道那个时候蓝忘机一路跟着他，看他修炼仙道，拦他修炼魔道，有机会就去看看他夜猎，最后再跟着他回到镇子里，这样一跟，便是十二年。
十二年。
蓝忘机不知道为他挡了多少刀。
那时魏无羡决意修炼魔道，蓝忘机引人来捉魏无羡想要阻止，可是最后即将被捉拿的时候，蓝忘机还是没能忍住，冲上前为他又护了一回。
这一护，让蓝忘机后悔至今。
可若当初不护……
怎能不护？
也许从十五年前的一个晚上。
看见魏无羡正拿偷来的包子分给别的流浪儿吃的时候，蓝忘机就记住了这个人。
闭上眼睛蓝忘机还能想起来那个时候魏无羡的样子。
浑身脏兮兮的却递过来一个明明是自己送给他的包子。
“吃不吃？不吃？别不吃呀，可好吃了！你送过来的包子最好吃了！比那些偷来的，都要好吃！”
踹开了云深不知处的门。
蓝忘机安置好魏无羡，想要转身离开，却被拉住了衣襟摇晃。
“蓝湛，别走，你别走。”
魏无羡急得好像吃不到糖的三岁小孩儿一样。
蓝忘机也一直没走，就这么在床边站着，静静凝视着渐渐安静下来的魏无羡。
蓝忘机不走，魏无羡也就不闹了。
反而呼吸平缓地又沉睡过去。
蓝忘机拨开魏无羡拉着自己衣襟的手握在手心里，俯身在人还挂着细细密密汗珠的额上落下一吻，最后轻轻地转身离开掩门。
第二天蓝氏便发现，外族氏一夜之间满门全灭，除了一间竹屋里干净利落得毫无痕迹，剩下全是凶尸鬼火留下的残骸。
魔道祖师归来的传言再一次炸得满城风雨。
姑苏蓝氏，不战而胜。
伍
几日不见神偷，镇上人又纷纷揣测起来。
只是这揣测还没开始仿佛就被另一阵风声盖灭。
神偷又去找蓝家麻烦啦。
魏无羡毫不避讳地闯进蓝氏大门，四下寻找机关。
终于满意地找到了笼子把自己关起来以后，便就地开始扯起嗓门。
“这里有小偷！有没有个人啊这儿有小偷啊！”
顺利地引来蓝氏子弟，顺利地被送到大堂，顺利地拜过蓝宗主。
然后顺利地被连人带笼送到蓝忘机面前。
蓝忘机一点讶异都没有地走近铁笼，蹲下想要开锁。
只见悠悠闲闲躺在笼中的魏无羡翻了个身，隔着铁龙伸出手抚上蓝忘机看似毫无波澜的脸，笑道：“蓝湛，你瞧，又见面啦。”
蓝湛面无表情地开锁。
“虽然这次我是来偷你们蓝家宝物的。”
蓝湛没什么表情地打开笼子。
“这一次你要是再护着我，吃亏的可是你们……”
最后魏无羡顺利地，偷到了这个吻。
城外对魔道祖师是否会重出江湖猜测繁多，城内对神偷消失的原因议论纷呈。
而此刻，这位众人嘴里的风云人物心满意足地舔着嘴角伏在人耳边。
“蓝湛，你这么好，介不介意我偷你一回？”
“我保证就偷一回！”
蓝忘机没有点头，只是又抵着怀里人后脑勺俯身轻咬。
对，偷你一回。
魏无羡搂着蓝忘机心底乐开了花。
然后再也不还了。
>fin.
>好啦！两天的时间终于写完啦！一篇将近九千的小短篇。
>世界观大概相当于原著平行世界，因为原著里很多概念用起来顺手极了。
>主要还是围绕忘羡两个人的故事。忘羡王道！
>淹死在改了一整天的大纲里。（x）
>最后，也不知道有没有想看番外的。…
>番外惯例意义不明地开车：https://jianyu21.lofter.com/post/1d98210a_c6f2ece